2018年3月20日,姜慈家中
“受害者大概是在你发现他之前三四天遇害的。”
此刻姜慈正在家门口处,配合眼前的这两位一肥一瘦警察做调查。
“嗯,”姜慈点点头。
“他是被钝器重击致死的,特别的是,在他头部两侧的太阳穴处都有十分严重的伤口,而且根据伤口陷入的方向,我们很难想象凶手是怎么杀人的。”肥警察说。
“其实……是想象出来了吧?”瘦警察打岔道,“前两天小郭不是说……”
“那个也太不现实了吧?”肥警察回道。
“呃,是什么想象?”姜慈好奇道。
“来,我给你演示一下。”
瘦警察起身,走到姜慈身前,把双拳抵在姜慈脑袋两边的太阳穴上,然后同时用双拳在姜慈太阳穴上轻轻敲了敲。
“就这样。”瘦警察回到位上。
“你看,多不现实,完全是电影中才会玩的做法。”肥警察不屑道。
“双……双风贯耳?”姜慈想起他在高中时读的某些武侠小说。
“你可以这么理解,这两侧的伤口都是相向造成的,而且这个力量足以让受害者的内颅骨破裂。”瘦警察说。
“在我看来就是犯人单手把受害者的头锤了一下,受害者受到冲击撞到的墙上的钝物,所以才造成这样的伤口。”肥警察说道。
“不过这样也不合理。”姜慈思考着说道,“墙上并没有什么突出来的东西,而且一个人若是头部受到打击,人应该会倒地,即使头部的另一侧受到同样的伤害,伤口也应该在太阳穴以上的位置吧?”
“所以啊,小郭也提到了,”瘦警察说,“凶手大概是一个十分健壮,而且……对自己的手法挺自信的人。”
“自信?”
“对,行凶现场没有发生冲突的痕迹,也没有从外面将受害者拖进家里的痕迹,凶手就是将受害者在其家中一击解决后,又将受害者放在桌子下并用麻袋草率地遮掩了一下。这个是确信无疑的。”肥警察说。
“附近有没有监控摄像头拍到凶手?”姜慈问。
“这个我们还在做搜查,只是那片街道的摄像头基本上都是那些士多店商店私有的,而且大多数已经损坏。搜查范围很小。”
“那钝器呢?有找到凶器吗?”
“泥水混合物,可能是板砖。”
瘦警察顿了顿,问道。
“记得你之前说过,你被死者救过?能说说具体情况吗?”
“对,大概是一个星期前,我在紫苑街公交站前一个斑马线前,一块钢板意外掉了下来,死者把我朝后拉了一把,让那块钢板就只落在我身前,就这样。”
“嗯……”肥警察开始记笔记。
“警官,那个,还有一些疑点,我希望你能思考一下。”
“说说看?”
“我被救的那条街道上,那个时段人流量很大。而且大多数都是低头族……”
姜慈犹豫了一会,继续说:
“我是说,这种情况下,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会朝天上看……”
“或许是死者巧合看了一下天空呢?”肥警察回道。
“这一点我也想过,但我觉得可以排除这种可能。”
“那你认为他为什么能救你?”
“为什么?”姜慈怔住,难道我要跟这俩人说“那乞丐知道我要死了”?
“那你是怎么排除的?”瘦警察问。
“他的表情,”姜慈在心里想着这句话,没有说出来,“好像得到解脱了一般的表情。”
姜慈说了另外一种回答:“我不认为那样的老人家会有这样的反应。”
警察思考了一会,也把这段话记录在他的本子上。
“还有其他的吗?”
“没有了,有的话我会马上告诉你们的。”
两分钟后,警察离开了,姜慈苦笑着送他们离开。
关上房门后,姜慈立即开始收拾行李——他得回一趟老家。
这也是他在公园聚会那会决定的,因为他得确认一下——他母亲的秒表。
对于姜慈来说,这世间与他最亲的人,如今只有母亲。
若是自己真的获得了能够看到他人生命倒计时的能力,那么姜慈肯定会对一些人的生命倒计时有所好奇,而他现在最想确认的,就是母亲的生命倒计时。
第二天一大早,他向补习班请了长假后,便直奔机场,乘着飞机一路向北。
姜慈的母亲住在北边的C城。要回到老家,姜慈几乎得把各种交通工具都坐一遍。
下了飞机后,他还得坐城市大巴进入县城,在县城车站下车后,又得搭辆三蹦子,去到县外的一座名为菜坑山的山脚下,再乘陈老伯伯的船过河,接着再走几里路上山……
姜慈的母亲,就住在小山的山腰地带,和几个靠种田卖菜营生的农民生活在一起。
母亲虽然也下地干活,但也只是种菜给自个儿吃的,她在山上连接外县的道路上开了间小卖店,卖的都是油盐糖,烟汽水这些,有时也会趁赶集时卖些批发货。
姜慈早在上飞机前,便和母亲打了电话,说他今晚就会回来。
等姜慈终于过了河,准备上山时,已是傍晚。
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母亲,跟她说“我快到了”,母亲也在电话里说,她已经备了姜慈的饭菜。
姜慈趁夜色未深,三步并作两步地拉着行李往山上跑,直到他能远远地望见,那座熟悉的小楼房上暗淡的黄灯光,才放缓了脚步。
这并不是因为姜慈放松了,而是姜慈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,却又不敢立即知晓。
在来的路上,姜慈便一直在想,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我母亲?尤其是在姜慈知道她头上的秒表后……
母亲从小就跟家里人下地干活,娶她的父亲也是个农民人。
尽管父母在田地里忙活了大半辈子,农家思想甚是淳厚,但姜慈很幸运,因为他的父母更希望姜慈能像隔壁二楞大哥那样,念个中专去到去外边打工挣钱。
而姜慈应该算是超标完成了任务,县里高中尖子班是不需要收取学杂费的,而姜慈碰巧考到了尖子班的最后一名。
打自姜慈在开始在镇上读初中后,他便不再像是个母亲眼中老实听话的孩子了,他做错事,她唠叨姜慈,姜慈顶嘴,她若是要打,姜慈便会跑……
再后来上了高中,要住校,常常要趁过节才能回去一次。姜慈总希望等他回去后,能看见家里有些不一样的,而且是好的转变。
但家里的时光永远像静止了一般,父母还是会常常为一些琐事吵架,士多店里卖的东西也没有变化,花生依旧有很多卖不出去……
所以姜慈并没有其他同学那样,如此期盼归家的日子,他也甚少与父母交流。有时在学校待了一两个月了,也没有往家里打电话。
姜慈只想在学校里吸收先进的,新鲜的知识,也只有在这种时候,他才能感觉到,自己是个活着的思考着的人。
可每当姜慈节假日回去时,看见总比以前衰老了些许的父母,他又感觉自己的时间,也和他们一样还未前进,却已经开始消逝。
高考时,姜慈靠着一枚奥数比赛的奖牌被保送到了一所蛮不错的大学,尽管大多数费用已经由校方承担,但姜慈家能补足的部分的却越来越少--父亲的肝一直不太好。
他不敢断定这是父亲老是喝酒所导致的,但姜慈勉强能做的,就是偶尔和母亲通电话时,问问父亲的状况。
尽管从老家去到大学至少要坐四五个小时的大巴车,但父母偶尔还是会趁着六点钟的班车,来大学探望姜慈。
尽管父母的头发都梳的很整齐,但也越来越难以掩盖渐渐斑白干枯造成的凌乱,虽然父亲还总是喜欢勾着姜慈的肩膀,把他当兄弟似的问,这附近哪有好吃的馆子?
而到了餐馆,姜慈也看得出父亲在点菜时,再也不是啥香辣,啥够劲就点啥那般豪爽,他比以前多了几分犹豫和谨慎。
姜慈大三的时候,家里突然出了状况--父亲在店里晕倒了。
这会儿姜慈还不知道状况,事实上等他读完大三了,他都不知道这件事。
姜慈只知道开始步入大三后的一两个月,母亲第一次没和父亲一起来,说是父亲有点忙,和镇上的人出去办事了。
后来姜慈参加了教师实习训练,忙得连节假日都没怎么回去。母亲也在这段时间里也出乎意料地默契,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自和父亲一起来探望姜慈,而是改用电话联系,有时姜慈还能和父亲说上几句,所以姜慈也不会想太多。
直到大四快毕业,母亲终于瞒不下去了。
姜慈在挂掉母亲打来的那通电话后,从最佳实习教师评选的颁奖台上走了下来,并立即从这间会议室里飞奔了出去。
之后姜慈便在县外一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,守了父亲近一个月,那也是姜慈父亲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。
姜慈刚跑来医院病房里,便看见父亲更加苍白消瘦的面容,他的头发早已稀疏得只剩几根蜷曲的枯丝。他依然要强打着精神和姜慈说话,拍拍姜慈的肩头,说姜慈有出息了。
但渐渐地,父亲的声音开始沙哑,
他一天中能使的力气越来越少,
父亲的脸色不再苍白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渐渐暗下来的枯黄,
他再也没有能力承受下一次化疗,
最后几天,父亲突然哭得很厉害,他在床上挣扎着,却连打滚的力气也没有,只有喉咙在不停地颤抖,他嘴上不停地在骂,哭着骂,笑着骂,但他不会看姜慈和母亲一眼。
父亲并不是在骂他们,可他在骂谁,姜慈也不知。
母亲也不让姜慈过去劝,说让他骂一骂也好,他老久没能这么痛快的撒气了。
即使姜慈没有现在的这个特异功能,姜慈也知道自己,正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从他眼前消失,而姜慈能做的,只有尽量让自己在这段时光里多想想关于父亲的事,多和夫妻聊聊天,看看电视,为他的明天祈祷。
一个多星期后,姜慈将父亲的遗体带回老家火葬。
子时夜深,山中只有祠堂里亮出点点烛光。姜慈和母亲在祠堂里为父亲守灵。
母亲跟姜慈说,守灵时要好好坐着,尽量不要说太多话,怕会惊扰到老人家安息。
可没过多久,母亲就开始跟姜慈说父亲的往事,说父亲是怎样的人,相亲时,父亲都做过什么对于她来说很浪漫的事,他们是怎么结婚的,父亲还做过哪些好事,坏事,傻事,这些事有很多在姜慈平常听他们拌嘴吵架时就知道了。
她讲一会停一会,有时微笑,有时又会啜泣。姜慈问母亲,不是应该少说些话吗?他说稍微说几句没事的,而且讲点他的糗事事,他在下边听了,也就会生性点。
祠堂里的蜡烛已经烧了大半,母亲和姜慈都有些困倦,但母亲还是会努力想些父亲的事拿来和他讲。
直到天色灰亮,他们才从祠堂离开,姜慈在家中睡了一整天,希望睡醒后一切其实都是梦幻,自己还在大学的公寓里,并且会叹着气说不过是虚惊一场。
但睁眼后映入眼帘的,依旧是老家破旧的房梁。
过了一段时间,姜慈回到城市里,当上了实习老师,往日的悲痛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去。
直到今天,姜慈又要带着这个关乎生命的问题,带着这份不敢触碰的顾虑来到家中。
他挪开前院的栅栏走进去,前院里的小鸡纷纷跑过来,似乎以为姜慈身上带着食粮。
“老妈!我回来了!”
“哎!”厅堂里传来母亲的回应。
姜慈将行李放在厅堂里,从厅堂左侧就是厨房,他走进去,看见母亲还在煮菜。
他进去时刻意低下了头,尽量先不抬头看那串东西,看看她在烹饪什么。
“回来啦?看,老妈专门去集市买的桂花鱼,给你做鱼汤喝。”
“哇,好啊……”姜慈笑着回应,视角还是不敢往她脸上挪。
“我先去上个厕所。”姜慈又说道,转身出去。
姜慈走到二楼大厅,大厅里就放着餐桌,桌上也已经摆了两道热腾腾的美菜。
他打开电视,此时已是晚上七点,母亲很喜欢在这个时候看一个电视台的黄金档电视剧,姜慈调到那个频道,电视剧的片头曲正好播放完了。
“嗯?你也看这个?”母亲端着菜走了进来问道。
“啊不,没看过。”姜慈盯着电视说道。
“这个挺好看的,讲一群武侠打日本鬼子的。”
“噢,挺好……”
他们俩坐在饭桌两侧,母亲很热心地把桂花鱼肉小心地夹出来,不让太多鱼骨夹在里边,又把鱼肉放我碗里:“来,尝尝。”
“嗯,好吃……”
电视剧中的主角是个豪爽,智勇双全,武艺当然也很高强的女侠,这会儿她正带着一帮小弟潜入被鬼子占领的码头,不料被看守发现,一场刀拳与枪弹的激斗一触即发……
姜慈看得正入迷,只见女侠用刀弹开数十发子弹,一个筋斗翻过地方冲锋士兵的头顶,在空扔出暴雨梨花针一般的暗器,霎时间地上的日本鬼子纷纷如割草一般倒地……
“哎,你这次回来是什么原因啊?当时在电话里问你,你又说回来再说。”
姜慈回过神来,连忙回答:“呃……是这样的,有份论文我得找农村实地考察一下……”
“你不是当老师的吗?还写论文?”
“嗯,我又报名参加了一个学习小组……”姜慈随便编了个借口。
“花钱不?”
“不花不花……我考进去的嘛。”
姜慈回答问题时,眼睛终于忍不住往她头上望了一眼--
7217个小时。
也就是,八年。
橙黄色的,不断跳动的数字仍在倒数着,我望着那串数字,望得发怔。
这八年,长吗?
姜慈想不明白。
或许长得足够能让这个世界想出延长它的方法。
也可能很短,假如姜慈一直像现在这样,不知所措。
但他在看见那串数字的一刹那,他竟觉得,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。
“嗯?我头上有什么吗?”母亲感到很奇怪,用手在自己头发上边晃了晃。
“没有,就有些蚊子。”
“这么冷的天哪来的蚊子……”母亲纳闷道,但也没追究。
晚上姜慈洗完澡,回到房间里睡觉。
睡觉前,母亲跟姜慈聊了会天,问他在城里过得如何,吃得好不好,要不要带几袋花生回去,找了女朋友没……
姜慈说挺好,吃得不错,花生一袋就够了,我还没时间考虑这个,不过你也别给我安排相亲啥的。
“知道吗……”母亲忽然挺严肃地说道,“山下那家,老张的儿子,你猜咋了?”
“咋了?”
“前阵子去河边抓鱼的时候被水淹了……现在都没找到人,估计是没了……”
“天呐……不会吧?”姜慈记得去年回来这过年时,他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精壮小伙,“咋就没了?有叫警察来搜么?”
“叫了,叫了批消防队的,但也没见着人……他们家就他这个儿子了,那以后他们家以后岂不是绝后了?”
“呃……是这样。”姜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。
“所以啊……诶,你懂老妈想说啥么?”
“我肯定不会跑出去野的,游山玩水什么的太费劲了。”
“这不是不行……关键是……你啥时候给老妈抱个孙子瞅瞅?”
“喂喂喂……这都哪跟哪呢?”姜慈完全没想到,绕了半天还是抱孙子的事。
“什么哪跟哪,你今年都快26了,咋还不找个女孩回来?”
“那就等我26了再找嘛……”姜慈苦笑着回答。
“你这孩子……你记着啊,你26岁再找不到我就帮你找人家了。还有,明天早点起来,我跟你上山看看你爸去。”
“嗯好。”姜慈点点头。
“行,那我回房睡觉了,你早点睡,别老看手机,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看到12点不会睡的……”
“行啦行啦,我马上睡……”
这当然是无奈的谎言了。等母亲离开把门带上,姜慈便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信:
有人发了消息过了,是同事小林发的:
“听说你请了挺长的假,是咋了?我们几个蛮担心你的。”
“没啥,老家有些事,回去办完顺便和亲戚组团玩几天”姜慈回。
“好,多注意安全,玩得开心。”
“嗯,回去给你们带点特产。”
“先睡了,88。”姜慈又补了一句。
“88。”同事还补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。
姜慈向公司请了有足足5天的长假,因为他挺害怕回来看见比八年还要差的数字。
不过就现在看来,八年依然不长,但也不能让他急着做什么抢救措施……
说实话,那种在城市里待惯了的独立感,甚至让姜慈有点想明晚就坐飞机回去,反正母亲也不知他请了几天的假,说自己赶时间也没关系。
但姜慈还是决定在这多待一两天,毕竟能陪母亲的时光,说实话真的不多,即使工作再重要,也不如这宝贵的一两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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